（原文发表于4月16日，作者为The Athletic网站的Mike Vorkunov，文章内容不代表译者观点）
2024年3月，当NCAA男篮锦标赛正式拉开帷幕时，四名男子走进了新泽西州的一家赌场。当时体育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俄亥俄州代顿市的两场入围赛，这两场比赛将决出最终晋级64强的队伍。但这四名男子却紧盯着一场无关紧要的NBA常规赛：猛龙主场对阵国王，他们正准备押上自认为毕生最稳的赌注。
根据司法文件记录，那个周三傍晚6点30分左右，其中一名叫马哈茂德-莫拉赫的男子将装在蓝色袋子里的现金存入赌场账户，随后在少有人知的猛龙中锋琼泰-波特身上押注超过10万美元的球员特殊投注项目，莫拉赫的所有赌注都押波特无法达到赌场为他设定的得分、篮板和助攻门槛。
把巨额资金押在连多数NBA球迷都不认识的球员身上看似冒险，但莫拉赫等人对结果胸有成竹：他们已与波特保持数月的直接联系。赛前波特向他们保证会提前退场并谎称身体不适，这一系列的操作及更多细节，均来自美国司法部过去一年在三起案件中提交的法律文件。
执法部门透露，这并非波特首次伪造伤病提前退场以压低个人数据。据称，他一直在Telegram聊天群组中向这四人实时通报自己的计划。2024年1月26日，当波特告知四人将借口眼伤提前退出比赛时，蒂莫西-麦科马克随即下注7000美元，押注波特无法达到得分、篮板、助攻和三分球的预设数值。这张串关赌单最终为他赢得40250美元，另一名同伙的亲属则获利85000美元。
大西洋城DraftKings体育博彩平台的法庭记录显示，两个月后，这群人再次重注波特各项数据将低于庄家的设定值。该场比赛中，波特仅出战2分43秒，最终交出0分0助攻2篮板的成绩单。
这次下注成为他们利用波特比赛牟利的最后一次尝试。莫拉赫等人本可凭借这些投注净赚超百万美元，但异常赌金触发了DraftKings的警报。平台冻结其账户并上报可疑投注，由此暴露的通讯记录最终让FBI锁定了这群赌客。
自去年以来，美国联邦调查局一直在调查一起被联邦检察官指控的操纵职业运动员比赛表现以获取赌利的案件。截至目前，调查已导致六人被起诉，其中四人认罪，包括莫拉赫、麦科马克和波特，波特承认了一项电信欺诈共谋罪。根据联邦政府的法律文件，其余涉案人员据信正在就认罪协议进行谈判。
但这场调查可能引发数十年来波及范围最广的体育丑闻之一。The Athletic采访了十多位来自NBA、大学体育和博彩界不同领域的人士，包括了解调查内情者以及熟悉赌场与体育团队复杂关系的专家。由于未被授权公开讨论调查或担心遭到报复及职业影响，多数受访者要求匿名，纽约东区联邦检察官办公室发言人拒绝置评。
据知情人士透露，波特案还与多起大学体育赛事造假调查存在关联，目前联邦政府正在对五所可能涉案的高校展开调查。2024年3月坦普尔大学对阵阿拉巴马伯明翰分校的联盟锦标赛中，异常投注引发的赔率波动率先触发警报，联邦执法部门正在核查同一批赌客是否也操纵了本赛季其他大学篮球队比赛的异常赔率变动。
随着调查持续深入，这场联邦行动给大学体育和合法博彩业蒙上阴影，各方都在观望FBI还将揭露多少内幕、牵涉哪些人物。这是自七年前美国多数州将体育博彩合法化以来最大规模的共谋案件，也是自1990年代中期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控分丑闻后最引人注目的体育舞弊事件。
波特已遭NBA终身禁赛，不仅因他在猛龙比赛中故意压低个人数据，更因他通过他人账户对NBA赛事（包括猛龙比赛）下注。联盟调查发现，尽管波特从未在其投注的猛龙比赛中登场，但他确实在串关投注中押注本队输球。与其他职业体育联盟相同，NBA严禁球员投注本联盟赛事。
据报道，热火后卫特里-罗齐尔正接受联邦调查，起因是2023年3月他效力黄蜂时的一场比赛被博彩诚信监测公司标记存在异常投注行为。NBA发言人表示联盟已调查罗齐尔并排除其不当行为嫌疑，但联邦调查仍在继续。
“NBA在FBI协助下完成了严肃专业的调查，还罗齐尔以清白。”罗齐尔的律师吉姆-特拉斯蒂表示，“我们希望检方尽快结束线索追查，承认不存在针对罗齐尔的刑事案件，并以专业态度公开及私下恢复他的名誉。”
博彩业资深人士指出，某种形式的比赛操纵始终存在于体育界，但如今随着体育博彩在38个州合法化及普及化，这类行为比以往更容易被识别。体育博彩平台、职业联盟、监管机构及诚信监测系统如今都严密监控投注活动中的异常迹象。
这已导致两大职业联盟——NBA和MLB对涉赌球员实施终身禁赛，NFL也有球员因违反联盟博彩政策遭停赛，一名MLB裁判因与职业扑克选手共用博彩账户且拒绝配合调查被解雇。
NBA总裁亚当-萧华表示，合法博彩的监管体系使联盟能更有效监控比赛内外的可疑活动，其原理类似于证券市场的内幕交易监控。“相比体育博彩合法化之前的年代，我们现在能深入分析每场比赛的数据，捕捉任何异常波动，”萧华同时也强调，“人类难免犯错，我并不认为现有体系完美无缺，也不保证未来不会有球员违规。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没有任何依据表明存在多名NBA球员参与不当行为。”
去年五月波特遭禁赛时，整个体育界为之震动。这是过去十年体育界拥抱合法博彩后，首次出现如此严重的顶级联赛涉赌案例。如今，核心问题在于：这张舞弊网络究竟蔓延了多远？
尽管调查全貌尚未明朗，但这场风暴正袭向关键节点。在美国多数地区合法化仅七年的体育博彩行业，此刻正竭力树立公信力。体育界与博彩的亲密共生关系，如今却因这桩可能持续发酵的丑闻面临严峻考验。若更多涉案人员与比赛被曝光，或将引发行业地震。
每个异常赔率的波动都受到严密审查。这可能是非法活动的信号，也可能如某博彩总监所言只是“疑神疑鬼的误判”。2025年1月30日北卡罗来纳大学威尔明顿分校对阵北卡农工大的比赛就面临这种甄别，监控机构“美国诚信”发出警报后，北卡农工大在赛前以“与涉赌指控无关”为由禁赛三名球员，该场让分盘口从最初的11分飙升至17.5分（最终北卡威尔明顿以24分优势获胜）。
“我认为这次赔率波动背后并无猫腻，”某博彩公司总监表示，“情况并不算可疑，只是当前所有人都高度戒备。”
北卡农工大学虽与NCAA的博彩调查存在关联，但殖民地体育协会总裁乔-丹东尼奥透露，FBI尚未联系联盟或他本人。NCAA已启动独立调查，联盟选择配合而非自行展开调查。
“当今美国社会已将合法博彩深度融入体系，我们本期望能避免这类丑闻，”丹东尼奥坦言，“但博彩合法化的事实，确实为这类事件打开了方便之门。”
另有数所高校的比赛同样触发了博彩诚信监测系统的警报，并引起NCAA调查人员的注意。据熟悉案情的多位消息人士透露，目前至少有七所院校受到NCAA关注，其中部分尚未公开披露。NCAA正在核查波特案与大学比赛造假之间的潜在关联。有调查知情者称，一名接受NCAA问询的人员被直接问及是否认识波特及其同案被捕者。
这起涉嫌操纵比赛的阴谋似乎主要针对中小规模院校。二月底，新奥尔良大学突然宣布暂停篮球队四名球员的参赛资格。该校临时体育总监文斯-格拉尼托既未证实也未否认针对篮球项目的指控，仅表示校方在收到调查函后已完成内部自查并将结果提交NCAA。
“在NCAA作出最终结论前，我们不便发表评论，”格拉尼托表示，“现在主动权在他们手中。”
波特案为外界提供了审视球员操纵比赛内幕的最完整视角。检方披露，这位前NBA球员（掘金前锋小迈克尔-波特的弟弟）因欠下同伙“巨额”赌债，最终选择通过配合对方在自己的比赛中下注来抵偿。
知情人士透露，可能存在作弊行为的扑克牌局或是部分球员被拖下水的途径之一。
联邦政府获取的通讯记录显示，波特曾向同伙明确承诺：2024年1月26日将借口眼伤提前退场，3月20日则以生病为由离场。在1月26日赛前的一条消息中，波特写道：“重注小分数据，我已告知（共谋者2号）不会有盖帽和抢断，我会替补上场打2-3分钟，被换下后就谎称眼睛剧痛。”
据信名为范龙飞（音译，越南裔男子）的同伙随即向另一名涉嫌共谋者肖恩-亨宁发送“911”预警代码，并转发波特的消息。他还向亨宁展示了自己对波特比赛的下注单截图，其中一张29382美元的串关赌单可赢取103387美元。根据司法文件，亨宁利用这些信息通过他人代投方式进行投注。
1月26日对阵快船的比赛中，波特仅出战4分24秒。这一异常表现立即引发警觉，美国诚信机构次日便向博彩公司发出关于其投注项目的警报。3月20日对阵国王时，他的上场时间更是不足三分钟。检方披露，波特甚至在1月22日的比赛中场休息时向同伙发消息，告知自己下半场不会首发登场，但承诺“如果是垃圾时间，我会疯狂出手投篮”。
波特似乎清楚自己行为的严重性。去年四月他曾在短信中警告同伙可能“面临RICO（反诈骗腐败组织集团法）法案起诉”，并询问是否已删除手机中的罪证。
即便真有人销毁了证据，执法部门仍获取了充分证据。检方通过手机取证和调查掌握了大量通讯记录，但在起诉目前已指控的六名嫌疑人时，政府对披露内容保持高度谨慎。
39岁的范龙飞去年六月在纽约机场购买单程机票欲飞往澳大利亚时被捕。其辩护律师声称此行是为参加扑克锦标赛，但司法部检察官当庭驳斥称这是蓄意潜逃，范某目前已对一项电信欺诈共谋罪认罪。
亨宁的律师称其仅为体育博彩玩家兼扑克爱好者。今年一月他在拉斯维加斯机场购买飞往哥伦比亚的单程机票时被捕，声称此行是为接受牙科治疗。司法部检察官在法庭文件中表示拟追加起诉其洗钱和电信欺诈共谋罪，但尚未正式提出。最新法律文件显示，亨宁已进入认罪协商阶段，其辩护团队与联邦检方均向法官表示有望达成诉辩交易。
但亨宁案最清晰地揭示了政府调查可能涉及的广度。FBI探员在一月提交的起诉书中明确指出：“调查内容包括通过操纵职业运动员特定比赛的表现，进而针对该运动员表现进行有利可图的投注的欺诈计划。”
波特与范龙飞的代理律师拒绝置评，亨宁的辩护律师托德-莱文塔尔坚称其当事人与比赛操纵无关：“操纵比赛与利用信息差投注存在本质区别，他因押注亏损惨重……从未以任何形式参与操纵或直接接触球员。”
NCAA无需等待执法部门的调查结果即可推进自己的调查程序。自体育博彩广泛合法化以来，NCAA针对违反赌博规则的调查显著增加，但多数案件仅涉及运动员或教练违规投注，与波特案的性质截然不同。
这对NBA来说同样是个污点。联盟已对这名球员实施禁赛，不仅因其投注本队比赛，更涉及故意操纵个人数据。若联盟和球迷曾认为此类行为仅限于波特这样的边缘球员，那么对罗齐尔的调查则引发了更尖锐的质疑：合法化体育博彩究竟会对比赛公正性产生何种影响？这位身背9600万美元合同、职业生涯收入将超1.5亿美元的球星涉案，打破了“只有替补球员会涉赌”的预设。
与此同时，博彩业人士和FBI调查的观察者都在关注：这场风暴还将揭露出多少内幕，又将席卷哪些人物？
原文：Mike Vorkunov
编译：李太白